張大春

如此際遇只一回

從小說《水滸傳》割裂出《蕩寇誌》來，是很晚的事。金聖歎批《水滸》的同時，還「劈」了它的文本，自稱得到一個古本，只七十回；也就是宋江受天書之後，便以盧俊義一夢大夥被擒而終的這個現今通行的本子。這個說法當然也就和羅貫中「續成」招安以下之文的說法同步了。


但是，依照說部傳統或慣例來看，一百單八將總該有其下落；而最可能的下落（儘管表現上也許虎頭蛇尾），恐怕就是世傳一百一十五回或一百二十回本所述者，這些在招安騙局中逐漸老去的豪傑，與其剛健慷慨的神話一同崩毀。招安之後，破西遼，平田虎，擒方臘，歷盡凋零，最後宋江服毒自殺。在沒有進劇場之前，所有的人都會略知其情。


所以《蕩寇誌 — 終極英雄》和所有的傳統戲劇並無二致，此劇並無任何新創事件可以擺佈，觀眾不但明白英雄末路的局面，甚至也明白英雄之所以末路乃是受到權力的誘使、瞞騙和欺壓。當一部戲既沒有情節上的懸疑、驚奇與滿足，又沒有故弄玄虛之心理深度可以操作的時候，還剩下甚麼？


興國以「當代傳奇劇場」為息壤、為園圃、為爝火，將京劇的基本教養傳承下去；另一方面又要以充滿創意和現代性的元素，為京劇打造不落窠臼的表現技巧和感性形式。


華健在一次又一次試圖將現代音樂糅入京劇唱作結構的同時，得到出奇新穎和迷離的感動。


所以我還能說些甚麼呢？是我要謝謝這個戲劇團隊，以及將要觀賞、聆聽、感受這一切的觀眾。別問全本《水滸傳》一共有多少回；我會說，如此際會 ─ 就那麼一回。